(李莉报道)美国医生E-L-Trudeau的墓志铭中写到:“To Cure Sometimes, To Relieve Often, To Comfort Always.”。我觉得护士就是这样一个角色,我们不但要协助医生解决生理上的疾病,还要在患者对生活对康复失去信心时给予及时的鼓励和支持,让他们得到心灵的慰藉,重新振作起来乐观地面对病魔。
我和舒奶奶第一次见面是晨间床边交班的时候。舒奶奶是一名独居老人,同事们对我说,这位婆婆脾气有点古怪,很喜欢按铃叫我们过去帮忙倒开水,扶她去厕所,帮她拧毛巾等等,不请护工,而且要求按铃后我们要在一分钟内到达床边,不然就会被她列入黑名单,不再配合此人的操作和治疗。因此,大家对这位老婆婆很是头痛。
来到床边,我像往常一样微笑着跟病人问好:“舒奶奶早上好呀,吃过早餐没有呀?”舒奶奶回答说:“吃过了”。夜班的同事就说:“舒奶奶早上的空腹血糖比较高,而且容易忘记叫我们打胰岛素,请管床护士注意一下,”舒奶奶不悦地说:“老是打针,血糖还是控制得不好。”组长陈护士说:“舒奶奶,你今早的血糖12.1mmol/l,如果不打胰岛素,等到了中午可能就更高了,血糖太高对你的治疗也会有影响,我们等一下跟你的主管医生李医生商量一下,请医生过来会诊,帮你制定一个更合适的控制血糖的方案。”我微笑着对舒奶奶说:“舒奶奶,我今天是你的主管护士李护士,今天我会跟李医生沟通,在饮食和运动方面跟你制定个详细的计划,我们一起努力做好您的血糖管理,好不好?”舒奶奶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推着治疗车来到病房准备给舒奶奶打针,舒奶奶看了我一眼,冷冷地说:“我的血管很细很难打的,而且我很怕痛,你这么年轻,打不上的,还是让你们护士长过来打吧。”听到这话,我心里就像被针扎过一样,很难过,但是我还是对舒奶奶报以一笑地说:“舒奶奶,能不能先让我看一看血管,如果我实在没把握,我就去找别的老师过来帮你打,好不好?”隔壁床的病人张阿姨说:“舒奶奶,人家小姑娘还没帮你打针呢,你就说人家不行,你要相信李护士的技术,不要以貌取人嘛,我就觉得李护士打针一点都不痛,我的血管也不好打,她都能一次就成功了。”但是,舒奶奶还是执拗地说,她信不过年轻护士,让护士长过去打。我见舒奶奶一直坚持不让,于是说:“舒奶奶不好意思,护士长早上去开会了,我叫组长过来帮您打针,请您稍等一下。”
“舒奶奶,您今天中午的餐前血糖又比较高,14.1mmol/l”我皱了着眉头说道。“我刚刚感觉有点饿了,就吃了半个馒头。”舒奶奶回答道。一旁的张阿姨吐槽:“她哪有一点糖尿病人的样子,都没见她停过嘴,什么都吃,又不忌口。”舒奶奶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我耐心地对舒奶奶说:“舒奶奶,你三餐进食一定要规律,不然就算我们有帮你打胰岛素,你的血糖还是达不到理想水平的。”舒奶奶说:“饭堂的餐不好吃,我吃了几顿都是吃不饱,所以就自己加餐了。”张阿姨打趣地说:“我每次都看到她能把一整盒饭吃完的,胃口好好呀,您就是贪嘴吧,吃的都是蜜饯糖果之类的小零食。”于是我又对一旁帮腔的张阿姨说:“张阿姨,您也帮忙监督一下舒奶奶,不能让她无节制地吃东西。”张阿姨愉快地回答:“可以呀”。
一开始,舒奶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常常被我巡房的时候捉到偷吃东西,每次舒奶奶暴露之后不好意思地一笑,然后保证下一次一定控制住自己。我也干脆把移动护理推到舒奶奶病房里,一边监督舒奶奶一边写护理记录。舒奶奶看到我盯得太紧,也不好意思偷吃了。就这样我和舒奶奶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5天后,舒奶奶的血糖控制从一开始的11.6-23.1mmol/l,到后来的8.5-16.6mmol/l,效果也是比较明显的,舒奶奶对我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冷漠和不信任到后来的主动跟我分享上一餐的血糖是多少,还把大包小包的零食塞给我和张阿姨,说她不能吃太多,就当是奖励我这么关心她了。
一周过去了,那天晚上,我转夜班。病区里静悄悄的,病人们病情都比较平稳,早已安稳地进入梦乡。我巡房时经过污洗间突然依稀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立马提高了警觉,等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污洗间的门,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蹲在地上艰难地在堆积如山的脏被套中 翻找着,我惊讶地问:“舒奶奶,你在干什么?”舒奶奶转过身来,看到我,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李姑娘,你来上班了,太好了,快来帮我找一下,我的护身符不见了,就放在我枕套里,今天下午更换了,我忘记拿出来,现在还没找到。”我把舒奶奶从地上扶起来,说:“舒奶奶,你先起来,我来帮你找。你先回去病房等着好不好?”但是舒奶奶坚决不回去,要在旁边陪着我。我说:“好吧。”于是找来凳子,找了个干净的角落,让舒奶奶坐着,投身到堆积如山的脏被套床单中。脏污的床品中发出阵阵奇怪的味道,我忍着各种难闻的气味,蹲在地上找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终于在一个枕套中找到了舒奶奶说的护身符。那是一个陈旧的怀表,秒针已经不走了,但是从光滑的外表可以看出,这个怀表应该经常被小心地擦拭,表盖上有一张图片,那是一个幸福的合照。照片中,一个妇人站在一个英姿飒爽的军人旁边,隐约可以认出来,这个妇人就是舒奶奶。我把怀表交到舒奶奶手中,疑惑地看着舒奶奶,舒奶奶泪眼婆娑,缓缓说道:“小姑娘,你不知道,这个护身符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我丈夫是一名消防员,50年前,他在一次执行公务中为了救下一个受困的小女孩冲进火海中就再也没有出来了。什么话都没有给我留下,只有这块怀表。我一个人抚养儿子长大,后来他入了伍,2008年,他去了汶川抗震救灾再也没有回来,他像他爸爸一样是一名勇敢的战士。我等呀等呀,等不到丈夫,也等不到我儿子,只有这块怀表带回了给我,我看着它就好像看着我丈夫和儿子,就好像他们还在我身边……。”说到这里,舒奶奶已经泣不成声了,我也是听到泪如雨下,舒奶奶的固执,舒奶奶的无助只是因为孤独和无依无靠。我擦干眼泪对舒奶奶说:“舒奶奶,也许英雄有灵,他们都在天上看着你,希望你长命百岁,为他们好好地活着。他们才能安心地走。”舒奶奶长叹一声,对我说:“小姑娘,之前老是为难你对不住了,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我,教我怎样吃才能控制好血糖。”我笑了笑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希望舒奶奶能够早日康复,那舒奶奶现在护身符找到了,你也该早点回去睡觉了。”舒奶奶看着我笑了笑:“好 ,好,以后都听你们姑娘的话。”
黎明总会划破黑夜,带来新的开始,我和病人的故事没有终点。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护士本来就是一名善良的白衣天使,有着一双愿意干活的双手和一颗愿意同情的心,在未来的工作中,我将用心去书写我和病人的故事。